摘要：伊秉绶是清代隶书发展史上最富有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他取法于汉隶并在此基础上将楷书的笔法运用于隶书创作，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艺术风貌，对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为文论诗联》是伊秉绶的作品之一，这幅作品曾被高野侯收藏，今收藏于故宫博物院。这幅作品鲜明地体现了伊秉绶的隶书风格特点。通过对这幅作品的研究，不仅有助于我们研究清代隶书的特点以及伊秉绶隶书的风格特点，更有助于我们了解伊秉绶对于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
关键词：伊秉绶；汉代隶书；清代隶书；笔法；隶书风格特点
一、清代隶书复兴的历史背景
隶书起始于战国，产生在秦代，在汉代得以充分发展。东汉时期石刻十分盛行且出现了“八分体”，但八分体的出现及运用并没有完全代替传统汉隶，这两种笔法形态互不冲突，长久共存。汉代隶书以极尽完美而被作为典型，所以提起隶书，人们一定会将汉代隶书作为根本来研究。魏晋南北朝时期是隶书和楷书变换交替的阶段，楷书的出现打击了隶书正体字的地位，所以这一时期的隶书风格局促拘谨，缺乏隶书古朴、质拙、纵逸的笔法特点。在接下来的不同时期里，每个时期崇尚的书体各有不同，在隶书方面的成就也平平无奇。直至明末清初时期，朴学的兴起和对金石学、碑学的研究，才使得隶书重新进入大家的视野。
明代末期，政治腐败，社会风气一片混乱，整体走向低迷。直至清代康熙时期政治才有走向稳定的趋势。雍正时期文字狱被发展到了最为高涨的时段，社会环境整体与康熙时期有了较大的差别。乾隆时期的政治统治逐渐走向稳定，社会动荡得到了缓解。随着科举考试的发展，考试内容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经学地位提高，理学不再占据主要地位，汉学得到了乾隆皇帝的推崇。随着学术界和书法界的联系越来越密切以及汉学的发展，在学术风气的如此转变之下，隶书又重新被认识和解读。书家开始重新重视汉代隶书，这是清朝隶书复兴的重要背景和原因之一。
清代碑学之所以是中国书法史的新篇章，其原因首先表现在理论上，清代碑学开创了一系列以理论来指导实践后形成的独特艺术流派和独特艺术风格。其开创出的碑学理论引导实践，获得了辉煌的艺术成就。书法从唐之前的实用性文字转变为具有艺术观赏性的艺术文字，这使得清代书法得到很大发展并且出现了一大批书法家。
清初金石学的兴盛，为清朝隶书的复兴起到了不容小觑的作用。例如顾炎武的《金石文字记》、桂馥的《说隶》等，这些金石著作中关于文字学的研究成果，都为考据或者是理论知识的储备创造了十分方便的条件。清代碑学的发展使隶书得到了复兴，并同样对当代书法的发展具有深远的意义。
二、伊秉绶书法特点分析
伊秉绶（1754—1815），字组似，号墨卿、默庵，又号南泉、秋水。斋号留春草堂、秋水园、白雨山房、寒玉斋、梅花书屋。汀州（今福建宁化）人，清代书家。代表作为《留春草堂集》。
“看墨卿书法，绝无浮躁淫艳之气，是清华高标的庙堂之象。”（王冬龄《清代隶书要论》）伊秉绶诸体皆擅，楷、行、草、隶、篆皆可，但他的隶书成就最为突出。伊秉绶的隶书风格端庄大方、宽博俊伟、秀韵天成，极具华贵雍容的气质。他的隶书字体造型饱满，结实有力量，他运用方正饱满的方法处理了结体扁平的汉隶。伊秉绶是历朝历代中最善于学习书写《张迁碑》的人。他临摹的《张迁碑》作品将其碑帖原有的静穆、稚拙与灵动全部展现了出来。
王冬龄在《清代隶书要论》中写道：“墨卿隶书约五十岁前与桂馥气息相近，桂馥长墨卿十七岁，为忘年交，故二人书风相互影响。五十岁后风格神明变化，青出于蓝多矣。”伊秉绶的隶书风格特点的发展有循序渐进的过程。他的隶书启蒙于青年时期，成形于30岁左右，达到成熟的时间在50岁左右。50岁后，伊秉绶终于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特点，找寻到自己对于隶书的归属感，最终成就颇丰，在隶书书法领域建树颇高。
伊秉绶的书法诸体皆工，线条圆润，笔法厚实，字形古朴雄浑丰茂，风格独特。伊秉绶现在存世的墨迹大多是一些大字作品，如楹联、条幅等。清代论书者对伊秉绶的隶书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康有为称其为“能集分书之大成者”。
伊秉绶的书法成就，不仅仅来自他自身极高的文化素养和对于书法的热爱及感悟，其所交好友以及老师对他的书法影响也都很大。伊秉绶受到过许多大学士的欣赏，朱珪、纪昀、刘墉为伊秉绶的座师，他们都曾垂青这位才华横溢的青年。伊秉绶结交的师友都是在金石学、隶书等艺术上成就颇高的名流，他们对于伊秉绶的熏陶以及潜移默化的影响都是极大的。
三、《为文论诗联》中的隶书特点
《为文论诗联》全文有32个字，正文有10个字，款识有22个字。正文为：“为文以载道，论诗将通禅。”题识为：“书为舫西先生侍御尊兄正。嘉庆丁卯花朝。愚弟伊秉绶。”钤印为：宴坐、墨卿、东阁梅花。
通过《为文论诗联》这件作品，我们可以看出伊秉绶书法的章法特点。汉代隶书碑刻的章法特点大约分为行列整齐、有行无列、无行无列三类。伊秉绶的《为文论诗联》，其章法形式应该属于“行列整齐”。伊秉绶的章法并没有完全地等同于清代的众多隶书名流，清代的隶书作家一般会使字距大于行距，伊秉绶虽然也是如此，但不会将章法写得太过夸张。
这件作品从笔法上来看，正文使用隶书来进行书写，其中楷书的笔法运用十分独特，着重体现在起笔中运用了侧点的楷书写法。字的用笔雄厚浑浊，平稳有力且直立挺拔，横画省去了汉代隶书的“蚕头、燕尾”，改为结尾部分缓缓平出。这样的用笔使字显得圆润光滑，饱满而润泽，骨肉十分匀称，使得作品格调高雅，韵味颇丰，彰显其艺术风格特点与人物个性。
从《为文论诗联》结体上来看，字无不是端正雄浑、方正伟岸的，线条粗细变化虽不大，但在看似粗细一般的线条中包含着浓厚的精气神与骨气，筋骨匀称，蕴含着王者之威严气魄。伊秉绶在作品中从来都不会被起势和收尾的细节所困住，他的书法从结体到笔法整体透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气息，尽显富丽堂皇。
这件《为文论诗联》与伊秉绶现存的其他如条幅、楹联、榜书等墨迹作品的风格特点一致，能体现出伊秉绶隶书的整体风格是线条极其简化，笔画线条的粗细程度几乎没有波澜。尤其是伊秉绶的字，运用的笔法古朴自然、笨拙质朴中又趣味横生。
我们通过对伊秉绶《为文论诗联》的分析，能看出他并不是一味去融合，而是懂得取自己所需；并不只是要追求创新，而是取众家之长，在整体的章法、用笔以及布局上十分平衡匀称，少了一些汉代隶书中的方严古拙，多了些流畅和协调，疏密有度，不会过分紧凑或是空旷。
四、伊秉绶对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
伊秉绶的隶书由《礼器碑》《华山碑》等入手。他于30岁到各地游历后在京都任职，与黄易、桂馥、阮元、纪昀等人交好，临遍了其所见的汉代隶书碑刻，例如《张迁碑》《衡方碑》《尹宙碑》等，尤其得益于《衡方碑》，临摹次数达到上百遍。他的书法继承了《衡方碑》古拙雄浑、博大壮美、严整险峻的艺术特点。
结合伊秉绶临摹过的汉隶碑刻作品来看，他继承了汉代隶书方整、质朴的特点。他的隶书作品虽然融入了多种元素，但是最为基本的仍然在于其通过对汉代隶书碑刻的大量临摹，消化吸收最精华的部分再进行升华，所以伊秉绶对于汉代隶书的传承也是其书法成就中最为重要的部分之一。
纵观伊秉绶与人交往以及游历四方的个人生平，其中他在早期和一众金石学家的交好，为他的隶书创作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他们将许多学习隶书的便捷方法提供给了伊秉绶，这使得伊秉绶的古文字学、金石学以及隶书方面的知识得到了充分扩展，为他对隶书的传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伊秉绶不仅仅追求对于汉代隶书的临摹，同时也通过对金石学和古文字学的积累来提高对汉代隶书的理解，从而使自己的隶书创作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从伊秉绶对汉代隶书的创新角度来看，他在充分理解吸收汉隶字形结体的基础上，对字形以及结体做了很大的创新。他把汉代隶书开始的体势和字形结构做了改进，使得笔画线条的质感也十分饱满，具有很强的立体感和空间感，这是伊秉绶对于汉代隶书的创新之一。
与一些一味追求模拟汉代隶书的清代书法家不同的是，伊秉绶在继承汉代隶书风格特点的同时还融入了自己的个人风格。正如沙孟海所说：“他固然熟习汉碑的，但还有一个绝好的步梯，是他靠着它后来才能够登峰造极的……他于是用颜真卿写楷书的方法写汉隶，那就成为现在的面目了。”伊秉绶运用了颜真卿的楷书写法来书写隶书，中锋用笔，在保留隶书古朴、雄浑特点的同时，舍弃了传统汉代隶书中的“蚕头、燕尾”，结体笔画中带有浓厚的颜体风气，整体气势端正严谨、雄浑庄重。
作为清代隶书史中的一座里程碑，伊秉绶书法的审美特征在许多方面的深度和广度上都大大地超越了前人，并且对于后人产生了很大作用和深远影响。伊秉绶结合清代盛行的碑学与金石学，并在其书法中融入楷书的写法，从而形成其鲜明独特的隶书风格。因此，学习书法并不仅仅是要学习其技法本身，更重要的是学习继承传统的思路和努力创新的方法。
五、结语
伊秉绶作为清代隶书史乃至中国书法史上最具有代表性的书法大家之一，其作品质量精良，极具艺术价值及研究价值。本文选取了伊秉绶众多作品中的《为文论诗联》，从分析清代隶书复兴的原因入手，沿着伊秉绶的生平及其书法艺术风格特点展开，进而对《为文论诗联》的笔法、结体、章法进行分析，来研究其对于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通过这件作品能看出伊秉绶隶书的整体风格和其对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伊秉绶不仅使清代隶书呈现出更加丰富多彩的艺术面貌，更推动了汉代隶书的传承与创新，为中国书法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与历史意义。（作者系天津美术学院艺术与人文学院2023级艺术管理专业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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