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福克:槐轩后人刘奇晋——其人其字

四川省诗书画院四川中国书画美术馆正在举办“槐轩流韵——刘奇晋书法作品展”;行脚成都也发表了相关文章。2023617日,我应邀参加开幕式以后,便参观了刘奇晋先生的作品以及关于刘氏家族传承的小特展。自己虽然不是书画界的成员,对书法的了解很有限,但由于曾经与刘奇晋先生的交流颇多,本次展览还引起了我对先生的众多回忆和感慨。在对四川刘门的研究工作中(详见拙文《槐轩之道——四川刘门的源和流》),我曾蒙刘奇晋先生及其家人的热情接待和大力支持。本文意在分享自己对刘先生的回忆,以表感恩之心。

欧福克:槐轩后人刘奇晋——其人其字
2007年5月16日于梓潼街住宅,自右至左:刘奇晋、作者、刘伯谷及夫人黄氏、奇晋女儿刘耘 
据四川书法家网介绍,“刘奇晋祖籍四川双流,1942年4月生于成都,四川省著名书法家、书法教育家、书法理论家、书法组织工作者。1962年,在父亲刘东父先生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书法。1978年任成都市西城区文化馆书法辅导干部,后任业务副馆长,长期从事群众书法篆刻的组织、辅导和培训工作,成绩显著。文革后百废待兴,为振兴中华书法艺术,刘奇晋先生率先筹办了成都西城区文化馆书法组,为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国最早的书法组织之一,为推动四川省书法艺术事业的复兴与发展,为培养推出书法艺术的新人作出了重要贡献。1982年起为苏轼书法系年,并开展苏轼书法艺术研究,1991年与刘正成合编出版《中国书法全集·苏轼卷》,次年该书获四川省第五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科研成果二等奖,1994年参加《四川省志·文艺志(1840–1990)》编辑工作,任书法部分总纂和撰稿,为中国书法艺术史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基础性学术资料。曾任中国书法家协会教育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四川省书法家协会顾问,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第三、四届副主席兼教育委员会主任,四川省文联第三、四届委员,四川省书学学会副会长,四川省巴蜀诗书画研究会副会长,成都市书法家协会顾问,成都市书法家协会第一、二、三届副主席,成都市文联第二届委员,成都市政协委员,成都市政协书画院副院长,民革成都市委会常委、中山书画院顾问,成都市书法研究会副会长,开明印社名誉社长,四川师范大学客座教授,丙戌金石书画研究会副会长,中国苏轼研究学会会员。刘奇晋先生于2019年3月4日在成都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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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与刘奇晋及其外孙女
刘奇晋为清儒刘沅(字止唐,一字讷如,号清阳、槐轩,1768–1856)之玄孙;跟其父刘恆壁(字东父,号旷翁,1902–1980)一样,他继承了双江刘氏家学的文脉和精神。无论狭义上的刘氏家学,还是清末、民国时期影响广泛的“刘门”团体,除了一般“学问”以外,他们注重的是“成己成人”的修养。在刘门的教学体系中,书法其实也是“修身养性”的方法之一。“川西夫子”刘沅在他的启蒙读物《蒙训》中便写道:“书法泄菁华,圣人递造作。可以正人伦,可以详物则。点画要分明,六体循古法。无德徒精工,术艺亦何益?”据此,除了“文以载道”的常规作用之外,一个人写的字也是其修养的表现和流露,反过来,写字本身就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法。而且,书法应该“循古法”,写得干净,学透先人的字;没有掌握古人的笔法,何以还能“创新”?这正是刘奇晋先生反复嘱咐他学生的道理:不扎根于传统,是无法创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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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与友人拜谒新都宝光寺,左二:刘奇晋,右二:作者
自然而然,双江刘氏家族出了不少书法家,无论是刘门的历代掌门人,还是其他家族成员。槐轩先生刘沅自己的墨宝颇为罕见;后来孙辈所留下的字迹多得多,尤其是天才学者刘咸炘(字鑑泉,1897–1932)和成都“五老七贤”中五老之一的刘咸荥(字豫波,1858–1949)。当然,门人当中也不乏书法大家;最值得一提的是槐轩门人颜楷(字雍耆,1877–1927)。颜楷不仅题了成都人民公园中“辛亥秋保路死事纪念碑”一面上的字,刘门的很多重要文字都以他的字刻在了石碑上并得以传世。直到刘东父、刘奇晋父子,刘氏家族的书画传承已进入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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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于新津老君山与刘奇晋、向黃拓颜楷书《江原形家诗》碑
2007年春,我初次认识了刘奇晋先生及其家人。从那一年开始,我常常来成都做学术访问,由于刘门是自己的研究重点之一,我跟刘沅曾孙刘伯谷先生(1930–2022)来往颇多(详见拙文《亦师亦友——缅怀刘伯谷先生》),但也经常拜访刘奇晋先生。我们常常在位于梓潼街的住宅见面,讨论刘氏家族的历史,也畅聊我自己的研究者生涯,几乎无话不说。就这样,我们即成忘年之交。2007年5月16日是难忘的一天;我在刘奇晋家里过了自己的生日,刘伯谷夫妇也来了,好不热闹!刘奇晋当时送给我的礼物一直到现在还陪伴着我。他写了刘沅《豫诚堂家训》上的“温良恭简,到处春风”一句,裱褙好了赠送给我。之前,我还请过他为自己正在撰写的研究专著题字:“槐轩之道”;这幅字后来被影印到了在德国发表的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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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拜谒青城山玉清宫,左一为刘奇晋夫人李小英,左三为玉清宫当家马诚钰道长
巴蜀道学泰斗王家祐先生(1926–2009)曾告诉我:“你不仅要读书,还要读人。”刘奇晋为人豪放,风趣横生,同时平易近人,细致入微。每次到成都,我都会跟刘奇晋先生约着见面。除了维系我们之间的友谊以外,我们谈玄论道,还展开了很有意义的学习互动,甚至会一起游学。不记得是哪一年,我偶然发现了位于文殊院西北角的娘娘庙(蜀汉广生宫);这座玲珑小巧的道观当时还隐藏在一处大杂院中,里面黑漆漆的,但仍有几位道人守护着。我当场打电话给了刘奇晋,告诉他我的发现;刘老师立马骑上了自行车到娘娘庙,和我一起参访了鲜为人知的名胜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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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晋于2008年8月为作者书的《笑笑歌》
后来,我们一起拜谒新都宝光寺,在寺内瞻礼佛祖舍利,并参观了刘老师给禅堂题的字。有一次,我们约了向黄老师(1961–2017)前往新津老君山;我在山上老子庙的混元殿中发现过一块颜楷书的石碑(详见拙文《二十四治访道记:稠稉治·下》)。我们把碑上的《江原形家诗》拓下来了,一天之内拓了四张,三张自己留着,一张送给了老子庙的张当家。由于向黄的拓片技术最好,主要的工作量由他一个人负担,弄得向老师腰酸背痛。事后,刘奇晋在他的“思槐堂”博客上专门表扬了向黄,并写道:“能者多劳嘛。”2013年,刘奇晋夫妇和几位好友还跟我拜谒青城山玉清宫,主要是看看刘咸荥等名人写给道观的墨宝。那次游山对刘老师来说已经是比较吃力的,但我们还是非常愉快地完成了独特的游学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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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晋于2007年为作者书《豫诚堂家训》选句
跟刘奇晋先生一起去过的地方、走访过的人,难以一一列举。我回德国以后,我们还经常以电邮的方式联系,来信签名处他偶尔会用“奇哥”两个字。其实,刘奇晋对做学术的难处也是很了解的。他知道,我在海外研究道教已经是比较边缘的领域,再加上四川槐轩之道、川西夫子刘沅,那就是冷门中的冷门。2008年,我申请的一次研究经费延期未能通过,导致当时没有固定职位的我失去了保障,不得不重新寻找支持这项研究的机构。2008年因5·12大地震原本是十分痛苦的一年,大家的心情都很低落。但刘奇晋却挥笔写下了一首《笑笑歌》,并邮寄给我,给予了我很大的安慰和鼓励;文曰:“一笑,烦恼跑;二笑,怒气消;三笑,憾事了;四笑,病魔逃;五笑,永不老;六笑,乐逍遥。时常开口笑,寿比彭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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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奇晋于2007年春为拙著题的字
最后一次与刘奇晋先生参加活动,是我到川大就职以后的事。四川省政府参事室、文史研究馆于2018年7月6日在成都举行了“纪念刘沅诞辰250周年研讨会”;我在会议上发了言,也是刘奇晋安排我参加的。当时,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想起会后先生套上了制氧机、呼吸困难、却仍旧热情招呼我的样子,到现在还会感到心痛和惋惜。刘老师真的把最后一口气献给了刘氏家学的传承!2019年3月4日,刘奇晋先生于9点16分走了。3月9日下午,我在新都宝光寺参加了追悼会,并看了先生最后一面。3月10日早上,宝光寺方丈意寂大和尚为奇晋先生主持荼毗(火化)佛事。
欧福克:槐轩后人刘奇晋——其人其字
刘奇晋为宝光寺禅堂题的字 欧福克摄影
前段时间,一位好友约我去宝光寺游览。我们慢慢地穿越了古刹的所有殿宇,自然也走到了禅堂的入口处。那里悬挂着刘奇晋所书“禅堂”两个大字以及一副楹联:“行须缓步,语要低声。”看着先生苍劲的大字,我举起手机准备留影,却因为大字下方摆放了一个印有标语的牌子而犹豫。我朋友果断地把牌子放在了一边并说道:“拿走你再拍撒。”此刻,我似乎隐约听见了刘老师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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