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大千并称为“南张北溥”的溥心畬,出身清朝满族皇室。曾留学德国,笃嗜诗文、书画,皆有成就。他无论是书法的行、草、篆、隶体,还是绘画的山水、楼阁、人物、花鸟、走兽等题材都很擅长,尤其诗、书、画三绝的深厚学养,寄寓深远的文人风格。其笔墨间所自然流洩出的潇洒风神与脱俗气质,成为当代传统派书画的代表人物。
澎湃新闻获悉,“溥心畬书画特展”近日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对外展出,分为“古今连线”、“西山逸墨”、“丹青志异”、“宝岛采风”、“溥儒用印”等五个单元,呈现溥心畬画作、自用印及相关艺术家作品近百件,呈现溥心畬的艺术特色与创作理念。
溥儒(1896-1963),字心畬,号西山逸士。因先祖为前清恭亲王奕訢(1833-1898),故常于作品上钤“旧王孙”印。早年曾隐居于北京西山戒台寺,读书作画,年近卅返回北平,参与艺坛活动,与张大千(1899-1983)并称为“南张北溥”。1949年渡台,任教于中国台湾师范学院,并在家中课徒,也到日、韩、香港等地游历讲学,诗文书画均广为世人推重。
溥心畬学习书画,是从家中丰富的古书画收藏自行揣摩,师法对象,楷书以唐裴休(791-864)《圭峰禅师碑》为基础,绘画则由南宋马远(活动于1190-1224)、夏珪(活动于1195-1224)及明代浙派名家入手,并能融会诸家特色,发展出秀逸淡雅、温润清丽的风格。无论书法的行、草、篆、隶各体,绘画的山水、楼阁、人物、花鸟、走兽等题材,无不擅长,可说是一位全能书画家。
虽然世人推崇他诗书画三绝,但他宁可被视为学者,教导学生也强调必须先饱读诗书。他的画作常取材于文学,从题材到造型,均让人耳目一新。渡台以后又对当地风物颇多纪实性的写生,并经常辅以长篇题记,寄意深远。
展览遴选台北故宫典藏及托管文物中的书画精品,分为“古今连线”、“西山逸墨”、“丹青志异”、“宝岛采风”、“溥儒用印”等五个单元,同时结合相关多媒体影片的播放,具体呈现溥心畬的艺术特色与创作理念。
溥儒(1896-1963),字心畬,号西山逸士
西山逸墨
天资聪颖的溥心畬,自幼受严谨的传统教育,加上丰富的收藏阅历,让他的笔墨调性带著浓厚的典雅秀丽气质。无论猿戏、童趣或是山水树木,尽管面貌各自不同,都能清新不俗,在精湛的用笔下,传达出绘画的文化精髓。书法以帖学风尚与表现为主,然而点画间挺拔隽秀,丝毫不显靡弱气息,完全赋予帖学的时代意义,为帖学开创新的生命。整体而言,他笔墨间所自然流洩出的潇洒风神与脱俗气质,的确是其他名家难以望其项背,成为当代传统派书画的代表人物。
溥儒 《西山草堂古松并题》
相比于《松柏图》,此卷松树间隔较为整齐,感觉是将五组特别的古松并置于画幅中,侧重于表现出古松干如龙般地盘曲虬卷。空白处抄录数则与松树相关之典故并追忆西山戒台寺的古松。根据传世溥心畬其他古松画上题识,显示 1962 年绘制的松图甚受欢迎,其后至少又作了两百件。此卷作于1962 年,正为此类古松画作佳例。
溥儒 《断岩多雨气》
作品选自《谿山佳趣》册,共十六幅,构景及笔墨皆取法宋人画意。画中主山偏置左侧,断崖峭壁间延展出的平台上,正有两位文士远眺山景。前景山石用墨线勾勒轮廓,再侧笔皴擦,敷以墨色、赭石,后景直接以墨晕染,使得前、后景层次分明,虚实相映,创造出水气迷濛的景致。此作承袭了李唐、马夏的南宋院体画风。
溥儒 《春闺回文诗》
回文诗是一种迴环往复都能诵读的诗,所以此七言诗可以顺时钟从“绫花”读起,也能从“黄昏”逆读,给人以千变万化,意兴盎然的意境,格外能展现出作者的巧思与文字驾驭能力。 溥儒小楷虽貌似馆阁体,然细观却透出一股清劲,用笔健挺,顿挫分明,整体结构端正优美,颇具神清气爽之特色。
溥儒 《飞白书凤翥》
飞白书也是溥儒相当重视的书体,他曾说“习飞白,得其翔舞”,也留下不少作品。此作可以明显感受到运笔的迅速飞快,飞白处笔锋横扫迴旋,然厚重处却又不见轻浮,搭配得恰到好处,没有过与不及的问题。
“鸾翔凤翥”原本应指鸾飞凤舞,语出自陆机(261-303)《浮云赋》,后来比喻书法家运笔神妙,以飞白书法书写可谓相得益彰。
溥儒 朱笔书大悲咒
幼年失怙的溥儒由项夫人抚养长大,1937 年项氏过逝,他卖掉陆机(261-303)《平复帖》筹备丧礼。守孝期间刺血写经造佛像,日后忌辰也都奉行不断,为母祈福。
他曾论:“书小字,必先习大字,其勾、挑、撇、横、直、折、转,行笔处处精到。”完全体现于此,不仅笔笔精到,结构更是达到“宽绰有余”的境界。
溥儒 《寒玉堂论画》
溥儒清楚指出“用笔必曰中锋”,直接了当将基本用笔定调为中锋,也就是让笔尖保持在线条中间的运笔方法,这样的线条容易饱满光洁,视觉上比较圆厚温润,欣赏层次更加丰富。至于“画出于书,非二本也”,更可谓文人画的真知灼见,也就是书法入画的重要观点。至于个别物象,他也都详细写下描绘方法与其中道理,相当具有价值。
古今连线
溥心畬的习画历程,是以古人为师。透过临摹古画,来领悟各家各派的风格和技法,从而树立个人特质。他的仿古作品,从早年持续到晚年,毕生不辍。
本单元选展五件溥心畬画作,四件古画,其中《松下赏月》是仿自马远(活动于1190-1224)《松间吟月》,《林峦烟雨》源自方从义(14 世纪)《山阴云雪》。其他如《临唐人奚官调马图》、《临惠崇野塘画意》、《水阁清寒静似秋》等作,即使构图不全似,还是可以看出画意取诸韩干(8 世纪)、惠崇(约965-1017)、唐寅(1470-1524)等历代名家。并列同观,尤其能深刻感受溥心畬“临古”与“出古”之间的巧妙链结。
溥儒 《临唐人奚官调马图》
溥心畬自幼学习皇家骑射,并曾各处寻访良马,对于马的形体与神态能精确掌握。画中奚官手持缰绳企图控马,马则四蹄腾跃,怒目圆睁,急欲挣脱,两者间互为拉扯,形塑出画面张力。作品用笔精练,墨线勾勒后再施以晕染。恭王府旧传的马画名迹传韩干(活动于八世纪)《照夜白》,也传至溥心畬手上,本作颇有韩氏笔下骏马英姿。
传宋 马远 《松间吟月》
马远是南宋光宗、宁宗朝时(1190-1224)的宫廷画家,人称“马一角”、“拖枝马远”等,善以边角式的构图,经营幽雅浪漫的氛围。
此作左下角长松下的高士,远望迷濛月景,画家熟练地应用马远样式的构图与画面经营方式。不过画中树石皴线更强调恣意的速度感,应为明代前中期承继马远风格的浙派画家之作。
溥儒 《松下赏月》
此作与本次展出的传宋马远《松间吟月》构图布景相似,左方松干转折分枝亦极为相近,很可能是溥心畬根据《松间吟月》摹绘而成的作品。然而他以浅淡的用色,将原作阴郁云气中的夜景,转化为皎皎月光洒落下的明净清新。
溥儒 《林峦烟雨》
画幅以湿润的笔墨表现雨后水气氤氲的山间景象。山体以墨线勾画后,再施以横向墨点,山头、山稜另以焦墨强化提点,树木则以简约的笔法描绘。全作运用大片留白及水墨烘染,创造云气缭绕的迷濛氛围。上方题款推崇宋代米芾(1052-1108)、米友仁(1074-1151)父子及元代高克恭(1248-1310)的水墨画风,此作体现画家心中的米氏云山风格。
元 方从义 《山阴云雪》
方从义(约 1301-1378 后),字无隅,号方壶、上清羽士,为江西龙虎山上清宫道士,绘画以宋代米家山水为师。
整体构图以一道烟岚横亘于山峦间,画家以饱含水份的湿润笔触,运用晕染及横向墨点,塑造山石、云烟的不同质感。本幅具米氏云山特色,惟苔点与树木用笔较具规律性。
丹青志异
鬼怪是溥心畬画作中最独特的题材,渡台以后,他平素爱看西游记、聊斋、山海经等小说,继而绘制成图,有时藉以讽刺世人,不仅诙谐有趣,更寓意深刻。本次展出的《鬼趣图》、《西游记》、《太平广记故事》、《神异图》,尺幅虽高不盈尺,但笔墨格外清雅,让人耳目俱新。
另外,本单元亦选展属于神祇类的画作,如立轴形式的钟馗、观音、嫦娥、魁星,寿星、关公等,或色墨兼备,或硃笔白描,莫不笔致优美劲拔,形象更是林林总总,充分展现溥心畬沉潜于传统人物画的广度与深度。
溥儒 《太平广记》故事
《太平广记》为宋代李昉所辑(978),书中徵引自汉代至宋初的轶闻琐事、野史传奇等,多达五百余则。由于内容网罗赅备,对后世的小说及戏曲创作,均有深远的影响。
溥心畬的《太平广记故事》册共画 26 幅,各幅除了以清逸脱俗的笔调,依主题图写故事外,亦将《太平广记》中的文字摘录于上,充分展现出文人画“图文相辅”的特质。
溥儒 《猫鼠墨戏》
幅中,拟人化的鼠群趁着猫咪伏卧酣睡,聚集在它跟前嬉戏。有的穿着人类的服装摇摆作态,有的手持书册,装成人类读书的模样,还有的举杯欲饮,更有的已经醉倒在桌上。通幅笔调简约,干湿并济。虽然没有添加题记阐述画意,但溥心畬此作似乎是有感而发,故意透过猫与鼠的幽默情态,来讽刺人世间的某些乖张行径。
溥儒 《朱笔钟馗》
此作以朱笔图写身着官服的钟馗,一旁为其驯服的山鬼,捧著菖蒲、艾草与榕叶花束随行。这个钟馗与山鬼并行的图式,溥心畬绘制过数次。部分版本于山鬼视线所及的左上方,常会垂下两只蜘蛛,象征“双喜”。溥心畬留下的大量钟馗图像,体现着他年节时的忙碌酬应。
溥儒 《鬼趣图》(其一)
溥儒 《鬼趣图》(其一)
溥心畬 1959 年作此册,时 64 岁。八帧小品中,鬼的装束和姿态俱不相同,有的赤身短裙,有的长袍曳地,有的凌空腾跳,更有的如影随形。幅幅笔致活泼,趣味洋溢。虽名为画鬼,实际上却是溥心畬晚景的自况,因此他在题记中,影射自己乖舛的际遇。山间魂魄,像是比拟陷入困境时的窘况,更是他对淡泊自甘,独享清风明月的期许。
溥儒 《西游记》(其一)
溥儒 《西游记》(其一)
溥儒 《西游记》(其一)
溥儒 《西游记》(其一)
溥儒 《西游记》(其一)
溥心畬非常爱读《西游记》,曾数度绘成小品集册。本册共 12 幅,作于 1952 年,时 57 岁。各幅先后,并未依循吴承恩章回小说《西游记》的顺序,而是随兴所至,自由重组画家感兴趣的故事情节。由于布局简约,笔调活泼生动,虽然有些人物与京剧的角色扮相,不无契合之处,但比起通俗小说的插图绘本,另有一番高洁脱俗的文人气质。
宝岛采风
溥心畬寓台期间,虽然定居于台北,但授课之余,仍经常游览宝岛名胜,并且留下为数可观的写生作品。
对一位传统根柢深厚的画家,写生不见得一定是规行矩步,对景模拟,而是在掌握物形、物理以外,仍然维持其一贯用笔挺健劲秀、设色清雅的风格。题材则涵括风景、人物、蔬果、花卉和动物,诸如《玉峰雪景》、《番人射鹿图》、《鱼虾》册、《菜蔬》册、《变叶木赋》、《画海石》等,俱为箇中力作。丹青之余,每多辅以题记,写景寄意,分外凸显出无人能及的清逸奇气。
溥儒 《帚生菌》
透过细腻的观察,溥心畬擅于将日常生活琐事化为诗句与作画题材。此作绘于渡海来台后,在三月梅雨季节里,忽见墙边旧扫帚,因湿气过重而长出菌菇,故心生感慨,作此悲歌与图,咏物寓情,以旧扫帚表达旧王孙有志难伸、归乡无日的悲伤情怀。诗堂上有诗人张昭芹(1873-1962)题款(1953)。
溥儒 《奇石花篮》
根据题记,此作似为溥心畬随意绘写书案前的摆设。他将海滨拣到碧色奇石,摆在插上秋花的竹编花器旁。画家细心交代花篮上粗细竹片的编造纹样与构造,让人联想到南宋李嵩(1170-1255)的花篮图。不过李嵩画的是满篮争娇的艳丽鲜花,溥心畬此图寥寥插着几枝菊花与白木槿,流露着文人清雅之气。
溥儒 《变叶木赋》
中国台湾常见的变叶木,在溥心畬笔下,让人想起宋末元初钱选花鸟画。他以浅淡墨线区画出叶片轮廓与叶脉,平和地渐次染上一块块不同的轻柔颜色,营造出好似天然生成的没骨效果。此作雅淡瑰丽的图像,以及上方以小楷书写自己创作的《变叶木赋》,都流露出溥心畬对变叶木的喜爱,并藉赋咏物自誓。
溥儒 《番人射鹿图》
本幅在迷你尺幅中,墨笔钩皴山峦起伏,林木掩映。一头雄鹿独立于岩顶,原民三人持弓循迹而至,悄然藏匿于树丛间,伺机行猎。全画运笔精微,设色淡雅脱俗,于传承北宗山水传统之外,展现画家高洁的文人性格。成作时间应在溥心畬渡台初期,因有感于所见风物与中土迥异,遂发为图画,也为原民生活片段,注记下生动形象。
溥儒 《玉峰雪景》
此作虽名为雪景,白色雪山仅延展到画面中段,生长着林木的嶙峋山岩,却由近景逐渐满占画面。由题识可知,溥心畬描绘的并非纯粹的雪景,而是地处亚热带的台湾冬季,除高峰降雪外,他处依旧长青的自然风貌。位于卷末题识下方的数株小树,就像是想一探玉山雪景,却因“山谿深险不能往”,只能写图寄意的溥心畬自己吧!
溥儒用印
溥心畬的书画上除了姓名字号章之外,也经常出现闲章,例如“旧王孙”、“羲皇上人”、“无为小人儒”、“只可自怡悦”、“玉壶”等。字句中常带有隐逸无为的精神,表明进入民国后的生活心态,与作品的脱俗感相当契合。
早期用印以王福庵(1880-1960)为主,居上海时请陈巨来(1904-1984)刻制30多方印,来台后开始使用王壮为(1909-1998)、曾绍杰(1910-1988)等人的刻印。整体印风趋向工稳一路,反映出典雅传统的审美风尚,对照书画中所展露的超俗气质,可谓相得益彰。
陈巨来“溥儒”
陈巨来 “心畲翰墨”
陈巨来 “心畲翰墨”
王壮为 “寒玉堂”
王壮为 “寒玉堂”
陈巨来 “羲皇上人”
陈巨来 “羲皇上人”
“恨不十年读书”
“恨不十年读书”
(本文图文据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