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沙特宣布以线性规划未来城市——“The Line”。这一计划让人不可避免地同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发展起来的建筑团队“超级工作室”项目联合在一起。
在艺术评论家奥利弗·温赖特看来,超级工作室曾不断地以绘画、摄影蒙太奇、装置、文本创作方式,冲击与超越现代主义的教条,探索建筑本源与城市规划的可能,意在反对现代化猖狂的发展与扩张。而沙特的项目则像是在怀念前者的讽刺作品。
2021年1月10日,沙特阿拉伯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揭开了他的计划,将一座充满未来感的170公里长的线性城市命名为“The Line”。其引人注目的宣传视频展示了鸟瞰图中一条发光的线性城市在全国各地切割,形成了一条高度互联的未来社区带。萨勒曼宣称,从沿海到沿海沙漠、再穿越山脉到达谷地,线性城市中将没有汽车,而是由可再生能源提供动力,并由人工智能运行。作为该国5000亿美元“Neom”开发计划的一部分,该计划被称为“以人为本的文明革命”。但这个计划让人不可避免地同另一个目的完全不同的项目联系在一起。
沙特线性城市项目“The Line”
在三千英里外的比利时布鲁塞尔一家画廊“CIVA”中,悬挂着一幅1960年代的作品,这幅作品是意大利建筑团体超级工作室(Superstudio)的新展览“Superstudio Migrazioni”的一部分,呈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摄影蒙太奇。一幅表面刻有无尽的正方形网格的巨型白色块状长方形穿过沙丘,在不间断的城市街区的棕榈树中穿梭。
它被称为“连续纪念物( Continuous Monument)”,是超级工作室在1969年梦寐以求的项目。这一项目并非是对智慧城市的建议,而是对地球无情城市化的严厉警告。在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拼贴画中,设计师描绘了无止境的块状发展带环绕着地球,覆盖了大部分的犹他州纪念碑山谷,吞噬了波西塔诺的阿马尔菲村庄,用网格征服了曼哈顿的规划。
“连续纪念物”系列
“连续纪念物”到达波西塔诺
这些图像令人震惊,也很诱人,直到今天仍然如此。一部分是无尽的办公大楼,一部分是极简主义的大地艺术,有力的蒙太奇效果展示了“纪念碑”在一条原始的空白带中横穿田野,山脉和海洋,将笛卡尔秩序强加于自然世界。超级工作室的创始成员阿道夫·纳塔利尼(Adolfo Natalini)随后将该项目描述为“反乌托邦”,警告“糟糕的建筑已经存在,而运用其科学方法则会使这一标准模式在全球永存”。但是,在当时,这一团体的意图更加模糊,且经常在阐释中迷失方向。
“连续纪念物”系列
“连续纪念物”系列到达纽约
这些图像散布在世界各地,具有神秘的气氛,就像1968年发行的科幻电影《 2001:太空漫游》中的黑色石板一样。 这是在警惕郊区购物中心发展的侵略,还是崇尚形式的现代主义,又或是庆祝幕墙技术最新发展? 无论哪种方式,超级工作室的视觉风格和模棱两可的立场在持续数十年间影响着建筑专业学生的项目与实践。
超级工作室,《自画像》,1973,拼贴,©Toraldo di Francia
这一展览的时机恰到好处。当然这不单单是因为沙特宣布的新项目。1966年11月,年轻的建筑专业学生们目睹了一场裹挟着泥沙木石的大洪水席卷了整个佛罗伦萨。之后,超级工作室便源于对全球危机和即将到来的厄运的思考而发展起来。正如该团体的共同创始人克里斯蒂亚诺·托拉尔多·迪弗兰恰(Cristiano Toraldo di Francia)说的那样,洪水将佛罗伦萨变成了一个连续的表面,城市的圆顶和尖顶从该表面中浮出水面,“将建筑物的坚硬,石头支撑的表面变成了一种充满泥土的流动液体”。 他们所看到的是“建筑与地面,城市与乡村,内部与外部之间的传统关系遭遇了根本的挑战”。这也为他们后来的理念提供依据。
《拯救意大利历史古城》,1972年
这些年轻的设计师还是“工人主义(Operaismo)”学生会的成员之一。Operaismo是支持工人斗争的左翼政治运动,呼吁开放学术界以反映当时的社会变化和实验性艺术潮流。洪水过后一个月,托拉尔多·迪·弗朗西亚(Toraldo di Francia)和纳塔利尼(Natalini)成立了超级工作室,随后几年又由亚历山德罗(Alessandro),罗伯托·马格里斯(Roberto Magris)和吉安·皮耶罗(Gian Piero Frassinelli)共同成立,以反击流行的正统观念。
图:吉安·皮耶罗·弗拉西内利、克里斯蒂亚诺·托拉尔多·迪弗兰恰 、阿道夫·纳塔利尼与装置《罗特之妻》,威尼斯双年展,1978,© Toraldo di Francia
他们认为现代主义毁灭了该有的正确方向,猖狂的消费文化正导致即将来临的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纳塔里尼说:“如果设计只是一种消费的诱因,那么我们就必须拒绝设计。如果建筑和城市规划仅仅是当前不公正的社会分化的形式,那么我们必须拒绝城市规划及其城市,直到所有设计活动都旨在满足基本需求为止。” 听起来可能有些虚无,但也会有很多乐趣。
(编者按:超级工作室认为,“超建筑是超生产、超消费的建筑,对超市、超人和超级汽油消费进行超诱导。”)
超级工作室住宅设计,1969年
在接下来的12年中,这些年轻的挑衅者通过讽刺的蒙太奇,家具设计,影像和展览来证明自己的观点,成为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建筑群体之一。他们无需建造任何东西。
位于布鲁塞尔的展览(现已限流)汇集了该团体早期的“ Nature Super”家具所用的丰富材料,以及色彩鲜艳的沙发和灯具,以及之后的“反建筑”项目,观众可以在展厅中看到原始游牧民居住的网络化“超表面”消耗了地球。网格变得无处不在,从某一点上跳下,形成一套家具,生成一系列用白色塑料层压板覆盖的矩形椅子,凳子和桌子,上面刻有黑色细线的正方形网格。安静的、空白的表面如同用方格纸折叠的而成,拒绝着设计的世界。
超级工作室表示,“当时,显然继续设计家具等类似的家居饰品既不能解决生活问题,也不能解决关于生活的问题,而拯救灵魂的作用甚至更少。” 但这并没有阻止他们与家具公司Zanotta签订合同来生产其“砖块”系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对于一群自称为反设计的主义者,他们幸存的商业产品,中密度纤维板桌子零售价为4,000英镑。这也许是他们开的玩笑,任何追求奢侈的人都可以去买一个。
超级工作室设计的家具
超级工作室设计的桌椅,售价4000英镑
总之,这些图片是超级工作室作为图像制作者的精湛才能,也是他们持续性的遗产。他们的教育背景可以来解释这些力量:纳塔利尼(Natalinini)受过绘画的培训,并受英国波普艺术的影响,以大胆,鲜艳的色彩复制大幅面照片;而托拉尔多·迪·弗朗西亚(Toraldo di Francia)则是从事广告活动的专业摄影师,并具有明显的切割技巧;罗伯托·马格里斯(Roberto Magris)是一位工业设计师和图形艺术家;而弗雷西内利(Frassinelli)则引起了人们对人类学的浓厚兴趣。尽管这些作品经常被冗长而奥秘的理论所蒙蔽,但图像本身仍然存在,即使其含义有时被其粉丝误解了。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荷兰建筑大师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他在伦敦建筑协会读书时看到了“ 连续纪念物”的蒙太奇图像。他立刻被迷住了。 他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我喜欢超级工作室,我从他们那‘拿取’作品。我认为他们的一些作品如果建造出来一定很惊艳。”
“连续纪念物”系列
“连续纪念物”系列
库哈斯与该团体建立了友谊,并邀请他们在伦敦演讲,但他逐渐意识到,他希望看到的建筑打算保留在纸质评论界。当纳塔利尼在晚年继续在荷兰建造彻底的后现代新乡土建筑时,库哈斯大为震惊。他说:“那是我对超级工作室热爱的悖论。目前尚不清楚我所尊重的那些实际上是对他们工作的误解,或者当时的我是否能欣赏到他们的真实意图。”
库哈斯并不孤单。
展览“Superstudio Migrazioni”在比利时布鲁塞尔Civa展出,并将展至5月16日。
(本文编译自《卫报》,作者系艺术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