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夏日,东京涩谷出现了多个改造后的公共厕所,它们有的在公园中,以彩色玻璃构成一道特别的风景;有的在铁道边,以传统折纸元素传达着文化内核。
这些公共厕所来自于一个名为“东京公厕”(THE TOKYO TOILET)的项目,在创立于1962年的国际性慈善机构日本财团(Nippon Foundation)的推动下,安藤忠雄、伊东丰雄、隈研吾、坂茂等16位各个领域的设计师更新改造了东京涩谷17个公厕(目前已完成5个)尽管每个公厕的规格各不相同,但改造后所有公厕都配备了无障碍设施和卫洗丽配备,也以此传达出生活美学以及“待客之道”(おもてなし)。
代代木深町小公园中坂茂以彩色玻璃设计的厕所,但当使用者进入并锁上门,玻璃就会呈现不透明的磨砂状态。
在日本,厕所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绳文时代早期,当时厕所被称为“川屋”。日式厕所常常以泥土固定,并结合木材等最为原始朴素的材料构成。谷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中曾感叹在京都、奈良等地的寺院,看到古式的微暗而打扫得异常清洁的厕所时,深感日本式建筑的优越可贵。“这种厕所与正房相脱离,建造在绿叶芬芳、青苦幽香的树荫里,通过回廊走过去,在薄暗中,一边欣赏那微微透明的纸窗的反射光线,一边耽于冥想,又可眺望窗外庭园景色,这种悠悠情趣,难于言喻。”夏目漱石也把每日清晨视上厕所为一大乐事。因为除了生理的快感,能欣赏四周洁净的墙壁、纹理清新的木板,还可以举首望晴空绿树的美景、品味鸟语虫鸣。
日本建筑师槙文彦为惠比寿东公园设计的“乌贼厕所”带有中心庭院
“住宅中最不洁净的厕所,建成了最雅致的场所,与风花雪月相联系”在谷崎润一郎笔下的和式厕所,似乎深谙日本风雅之真谛。虽然,《阴翳礼赞》带着对西方文化谨慎的态度,但是在其发表近90年后,日本也在“向西学”后,以现代视角再次立足于日本独特的传统美学,“东京公厕”项目就是一个体现。
室内设计师片山正以“现代川屋”的观念在惠比寿公园设计的公厕
在已经完工的5个公厕中,室内设计师片山正通(武藏野美术大学教授,代表作包括纽约、巴黎、东京银座等优衣库旗舰店)将惠比寿公园内的一间公共厕所构筑为一个“暧昧的区域-现代的川屋”,片山正通用15块混凝土墙无序地间隔出三个独立的如厕空间,而混凝土墙的排列与公园构成了独特的关系,一如设计师所希望的那样像树木、长凳、游乐设施一样与公园融为一体。
片山正以为惠比寿公园设计的公厕外观
惠比寿公园公厕内部
公共厕所,尤其是公园里的厕所,除了清洁度外,里面是否有人藏匿也是人们如厕之前的担忧,建筑师坂茂(1957年出生于东京,庆应大学教授,2014获普利兹克奖)在代代木深町小公园和春之小川社区公园两处公厕的改造中,运用了最新技术。在一般情况下,厕所的彩色玻璃外墙是透明的,人们在进入厕所前就可以知晓它是否干净和安全。
春之小川社区公园的公厕,在夜幕下变为照明设施
使用厕所时,有色的玻璃隔板就会不再透明。
当有人从里面将厕所反锁时,这些有色的玻璃隔板就会产生磨砂感,不再透明。门打开时,电流会调整玻璃隔板中的晶体,让更多的光线通过,产生透明的效果。这些厕所是日本科技进步的又一个既未来主义又赏心悦目的例证。到了晚上,公园就会像公园中的一盏美丽的灯,照亮来往行人的路。不过,尽管一些人欣赏这种新型厕所的先进技术,但一些东京居民表示,把它们置于公共场所下不太好,或许更适合放在其他地方。还有网友担心“它会因为故障而突然变透明”。
坂茂在代代木深町小公园公厕的地面细节处理上,将盲道铺设到公厕入口
代代木深町小公园公厕与周围儿童乐园的色彩呼应。
代代木深町小公园公厕中的无障碍设施
如今已经对外开放的还包括现年91岁的建筑师槙文彦(毕业于东京大学,1993年获得普利策克奖。2017年受邀请设计深圳海上世界文化艺术中心,是其首个中国建筑项目) 在惠比寿东公园的“乌贼厕所”,惠比寿东公园是一个受欢迎的、绿意盎然的社区公园,通常被用作儿童游乐场。“我们希望该设施不仅可以用作公共厕所,还可以作为具备休息功能的公共空间,并为孩子、家长、上班族等多样用户创建一个安全舒适的休闲空间。”
惠比寿东公园章鱼造型的滑梯后是槙文彦设计的厕所
整个设施中采用分散式布局,以在公园各个区域给都有良好的视线。一片融合了不同元素的轻易屋顶促进了通风和自然采光、在创造了明亮清洁的环境的同时,使该设施具有类似公园内的游乐设施的独特面貌。
“乌贼厕所”外观。 右后半透明为洗手间区域
惠比寿东公园因其章鱼造型的滑梯被称为“八爪鱼公园”,作为新改建的厕所也获得了“乌贼厕所”的昵称,以希望获得更多亲近感。
“乌贼厕所”外供人休息的长椅。
此外,产品设计师田村奈穂设计的公厕位于东三丁目紧挨着JR线的一个狭长三角地带,她实事求是地以自身需求出发,将公厕设计了三个空间,以保证每个个体在使用时拥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的、安全的空间。
田村奈穂设计的公厕位置示意图(沿铁轨的狭窄三角形)
明亮的红色厕所沿铁轨而建
设计师除了希望让人身处其中有种被包裹的安全感之外,还通过日式折纸元素将日本文化融入公厕的设计中。
在她看来,厕所是解决全人类普遍的身体需求的地方,但随着个人需求的无限多样,社会共享的“公共厕所”也应该随之改变。
施工过程中的场景
田村奈穂设计的公厕入口
与厕所相关的探讨往往涉及隐私。纵观历史,隐私一直属于规则之外的领域。罗马时代,富裕的罗马人常坐在公共厕所里,交换八卦。在伦敦,12世纪的“惠廷顿的长屋”(Whittington’s Longhouse)是当地首个按性别划分的公共厕所,该厕所有128个座位(男性64个,女性64个),没有隔板。即使到了20世纪,依然有很多露天厕所的存在,直至“S型弯管”的出现消除了厕所的气味,也让厕所进入到房屋之内,此时有关厕所的“隐私”也相伴而生。
田村奈穂设计的公厕内部
但是,“隐私”始终是相对的,作为马桶技术最前沿的日本,除了马桶盖子可以自动开关和加温外,还在公共厕所的马桶遥控上增加了音乐按钮,以播放水声或音乐以掩盖任何不明显的噪音,以减轻公共马桶使用者的尴尬。
惠比寿公园公厕内部的标识,全部17个公厕都将使用统一的标识。
不可否认,每一个人都不同程度地需要使用公共厕所,而邀请设计师设计公厕是对公共艺术一次突破。据日本观光厅称,从2017年到2019年,日本翻修了300多座厕所。在此之前,该国40%的公厕都是和式(蹲式),而非西式厕所。政府曾试图在奥运会前将它们都淘汰,但由于新冠疫情,奥运会推迟了。而“东京公厕”项目原计划配合2020年7月举行的东京夏季奥运会推出,以传递日本的“待客之道”。这个项目也试图打破人们对公厕“黑暗、肮脏、有异味、令人恐惧”的刻板印象,从一个细节展示东京的包容性和无限可能。
“东京公厕”项目设计师和地点示意图
据悉,安藤忠雄在神宫通公园的设计的公厕将在9月完工。此外,隈研吾在锅岛松涛公园的设计、伊东丰雄在代代木八幡的设计、藤本壮介在西参道的设计等等全部17个公厕将于2021年完工。
17个公厕位置示意图,红色为已完工
与此同时,公共厕所必须经受时间的考验。除了专注于设计令人印象深刻的设施外,后续清洁和维护以提供舒适的用户体验同样重要。对此,日本饶舌歌手和服装设计师NIGO为厕所检查员们设计了工作服、未来日本基金会、涩谷区政府和涩谷旅游协会将共同维护这些设施,以确保提供最佳的用户体验。
NIGO为厕所检查员设计的工作服
注:本文编译自“东京公厕”项目官网和英国《卫报》“东京的公共厕所可能是透明的”,本文图片均来自于项目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