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增先 帐篷里的笑声 中国画 1984年
多少世间事,莫过于回望来时路,让人感慨万端。
记忆中艺术界是在什么时候门户大开,即时人所言及的开放脚步?准确说,是从20世纪80年代迈出这一脚的,于是,国内艺术家敞开胸怀拥抱和触碰世界各种艺术风格,是时候了。
艺术家欣喜若狂,自由大胆地探索创新的各种手段,完全颠覆了以往对绘画只有一种标准的看法,一种面孔的认知,那就是写实风格构就的画面。不过,一些画家心潮澎湃的同时,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因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似乎不知所措。在少数人眼里,西方那边各种光怪陆离的东西,它们正如洪水猛兽一般迎面扑来,不知如何是好,从哪入手?五花八门的东西能不能让我们的胃口承受得了?毕竟这里有种族结构的绝对不同,有语言风俗的天然差异等长期形成的东西。
好在这个民族自身就聪明,善于模仿,学什么像什么,天大的事也难不倒他们似的。不说远的,就20世纪50年代俄罗斯的油画技法,不就被本土一帮热血青年画家摸得滚瓜烂熟,同时,一批对后学者有莫大启迪和示范性的艺术家,就是模仿和接受这一技法,以出自于他们之手的作品,让新中国美术从此掀开荣光、异彩的一幕,呈现出不同于传统风格的新中国绘画面貌,改天换地变新颜。这些作品有不少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比如油画《狼牙山五壮士》《宁死不屈》《家书》等,以及吸收其中有益元素为我所用,成就了新中国人物画高度的作品如《说红书》《井冈山的斗争》《洪荒风雪》等,创作者因此成为这一时期的杰出人物、艺术大家。
或许技法的模仿不难,难的是如何一边接受别人好的一面,一边能够很快转化为体现自身民族特色的画面。今天我们可以充满自信地说,那一批形成于20世纪50及60年代的反映现实主义精神的绘画创作,是接地气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展现中国精神的经典作品。
由此看出,这一幅幅经典之所以形成得这么有表现力度,将生活再现得这般到位,艺术尺度把握得这般精准,在于严谨地选择创作题材,将生活切入、素材收集一并全方位考虑,这是长期积淀的过程,容不得那些蜻蜓点水或浮光掠影的虚假表现。如方增先创作于上世纪80年代的人物画《帐篷里的笑声》,尽管此时国内艺术环境和气候与改革开放之前略有不同,但画家与他50年代创作的《粒粒皆辛苦》一样,是带着一股激情到富有生活气息的青海藏区写生、收集素材,在与牧民互动中,捕捉美的瞬间。一回画室,就围绕这一素材进行构图的推敲和布局的经营,几易其稿,最终,这件融合时代气息和富有艺术感染力的写意人物画诞生了,并入选第六届全国美术作品展。
这就是唯题材画的一个活生生很有说服力的例子,同样类型的创作过程不胜枚举,概莫能外。
而不唯题材画这种属现代风格的表现,是一种什么样子?
其实,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至今也走过三十几年的中国现代艺术,就包括了不唯题材画的这一部分,最显著是对应于写实绘画的抽象画表现。正如西方,以及早大陆一些的台湾如以刘国松为代表的五月画会,抽象艺术甚至替代了写实位置,成为他们创作探索包括艺术教学的主要部分。难不成是厌倦了对一幅作品须经几个时段就像唯题材画那样反复琢磨的表现,认为只要有好的想法或瞬间的冲动,就可以不拘一格地加以呈现。另外,表现一幅抽象画通常比创作一幅唯题材画,不知要少去了几个过程,比如前些年,经常听到又有哪个从事抽象画艺术的大咖频频推出新的画展,或者说为一座新落成的商业中心推出的画展,大都不用写实风格作品,而是从头到脚的抽象画作品展示,久而久之,观众便习惯主办方定位以抽象画作为一种时尚或新语境的展示。
唯题材画的写实作品题目,必定名副其实,一般凭着画题名称,大体能揣摩出该画的内容。而一幅抽象画从落墨或泼色开始,并没有太明确的主题,最终无外乎用些NO.1、NO.2等看似洋味十足,实则模棱两可的题目,或给出一个诗意化的名称,观众总是在面对作品的风格形式上,不知所云而未置可否。
这或许是一般抽象画所要的效果?观者可从不同角度猜想之。
且反映在这两种类型的教学设置上,多少能看出与上述情况的相似性,比如同样60课时,唯题材画的教学让每位学生完成三件左右画幅为四尺全开的创作,专业能力强的学生尚可胜任,但大部分学生勉强完成,有些吃力。而不唯题材画或以抽象画表达的教学,专业能力一般的学生,也能轻松搞定,有些学生为突出视觉效果,画幅愈画愈大,显然,这带着抽象画性质的教学,目的在于让学生不受制于写实题材,尝试去了解和掌握写实绘画以外的其他表达方式。
将扎实的基础教学与带着尝试性教学为目的这两种现代艺术教育,同时开展,得益于它们之间互不排斥,而是互通有无,在当下学院教学设置上,并行不悖,目前国内艺术教学大多以强调写实表现,但不排斥对多元艺术的接触和融入,甚有效果。
(作者系厦门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