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心通天写华章
何开四
倪为公先生是书法界的一代宗师,素为我所敬仰。我和他的笔墨缘始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倪老先后书写过我的《都江堰实灌一千万亩碑记》《中国郎酒碑》《巴蜀画派赋》。一篇碑赋,动辄千言,书写难度远非一首诗、一阕词所能比拟。倪老椽笔挥洒,笔墨酣畅,云烟磅礴,气韵生动,道一以贯之,均可以成为传之后世的艺术珍品。钱锺书谈艺有云:“学与术者,人事之法天,人定之胜天,人心之通天者也”。法天、胜天、通天,不是并列而是递进的关系。而人心通天则是艺术的极境,按钱锺书的话来说,即是“造化之秘与心匠之运,沆瀣融会,无分彼此”。在我看来,中国书界能达到此者盖寡,有之,则倪老是也。倪老师法古人,做足了功夫,《散氏盘》《石鼓文》《张迁碑》《石门颂》,钟王颜柳、颠张醉素、真草隶篆,无不千锤百炼,烂熟于心。但这仅是道之一途。倪老的可贵之处是他视野高远,发他人所未及。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同理,艺失也得求诸野。而这一点恰是中国当代书界的致命伤。倪老法天、法地、法自然、法社会,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走出了一条独特的道路。其掌门弟子杨宗鸿《倪为公书传》于此即有大量述略。如他从半旱式育秧的稻田中创造出了“双龙出海”的崭新布局,在点播、撒播、条播的菜畦间,读出了字与字避让、映衬、顾盼的万千变化,以竹竿划水参悟“锥画沙”,从长满田边地角的铁线草旺盛的张力和有如钢丝般的藤线中自创出独步天下的“铁线狂草”。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看倪老的参天悟地,不觉令人神往,消去鄙吝之心。加之他禀赋高,自幼饱读经史,以生之资致困勉之学,复于各艺术门类能融会贯通,化腐朽为神奇,化堆垛为烟云,于艰难竭蹶中自强不息,终成卓然大家,渊源有自,良有以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书法艺术研究所所长王岳川认为,倪老的书法艺术于世人最大的意义,是让中国很多的书法家回归中国的本体,回归中国的正脉,回归中国的经典。他又说:“倪老的作品,我看了觉得很振奋,他是近十几年来中国书法迷茫当中的一个灯塔,是中国书法当今很多人找不到北的时候的风向标,所以我认为他应该具有更大的文化战略意义,更大的书法文化的意义。”这是肯綮之言,对于认识倪老、理解倪老、学习倪老,多有启发。
《倪为公书唐宋词一百首》出版面世,是艺坛的一件盛事。唐宋词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它们已经内化为国人的集体意识,潜在地影响、制约和滋润着我们的审美情趣和艺术追求。本书所选一百首,均为词中精品,而由倪老精心书写,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我们不仅可以领略前贤的文采风流,还可以欣赏倪老的书法华章。在我看来,印刷体的诗词和大家书写的诗词,在审美上是有差异的。前者毕竟是工业化的产物,而后者则充分体现了笔补造化的艺术境界,经过书艺浸润的文辞,就会产生审美的倍增效应。更何况是出自像倪老这样的一代宗师呢!由是,枕藉观之,不亦宜乎,不亦乐乎!
当下,文化复兴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举措。《倪为公书唐宋词一百首》的问世,其义大哉。我相信会受到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倪老魂归道山,但他的道德文章,他的书法艺术必将长存后世,永葆青春!
(何开四,著名辞赋家,评论家,茅盾文学奖评委,鲁迅文学奖评委。)
倪为公先生遗作《狂草十条屏》
倪为公(一九二五—二〇一五),号髯叟,又名崇岛人。一九二五年出生于上海崇明岛书香世家。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入川投身革命,辗转重庆、成都、泸州从事地下革命工作,组建泸州新民主主义解放社,策动国民党川西将领黄鳌起义,组织成都市民欢迎解放大军入城。五十年代初先后就读于西南人民革命大学和西南军政大学,后在西南军区从事军队文化教育。反右时被错划右派,“文革”中被打成“反革命”“托派”,逐遣叙永凤凰边远山乡。隐匿乡间四十余载,观天地山川之造化,历人世风云之沧桑,“日日临池把墨研”,精习历代名碑名帖数百遍而自出机杼,形成卓尔不群的倪式书风,被誉为“中国铁线狂草第一人”。二〇一六年十月,《中国书法报》封面、封底连版以“铁线横空起 潇潇一书仙”为题重磅推出其博大精深的书法艺术及名家评说,誉其为“书仙”。
二〇一四年、二〇一五年先后于北京、上海举办其个人书法艺术大展,轰动全国,震撼书坛。
出版有《倪为公书毛泽东诗词四十八首》《悟道——倪为公书法艺术》《倪为公书法艺术精品集》《倪为公书法风采》《倪为公书法集》等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