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纳线上展厅“立夏”截图
五月来临,蛰伏一个季度的画廊行业显示线下重启迹象。近百天来,画廊在生存线上挣扎是事实,调整季节性经营习惯是事实,画廊之间联动互助是事实,甚至非营利机构突破惯例援助商业画廊也将发生。在由实体转向线上、由独立转向合作,一切重启背后最关键的依然是创造力。
正如从新冠肺炎康复后的佩斯画廊总裁马克·格里姆彻所说:“输赢与否,将取决于我们是否有能力去抗拒那些破坏和侵蚀我们创造力的事物,去拥抱和保护真实,去坚持和启发我们的生活和艺术。”
5月5日“立夏”当天,卓纳画廊重新开放了位于香港中环的香港画廊空间,中英双语线上展览“立夏”同步呈现。立夏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七个节气,预示夏日开始。受新冠疫情影响的中国香港和海外画廊,是否熬完了最难的冬春?
包括卓纳、豪瑟沃斯、高古轩、厉为阁等在内的国际一线画廊均设有香港空间,它们在疫情中频频出击,表现亮眼,在这些高光背后,画廊在生存线上挣扎是事实,调整季节性经营习惯是事实,画廊之间联动互助是事实,甚至非营利机构突破惯例援助商业画廊也将发生。画廊主大卫·卓纳接受“澎湃新闻·艺术评论”(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我认为,人类最重要的能力之一是创造力,对从事创造类工作的人来说,今年是异常困难的一年。” 豪瑟沃斯资深总监菲奥娜则告诉记者,在这一艰难时期,画廊与代理艺术家保持着密切联系,“与广大的社会相连非常重要。我们相信公众对于文化活动的需求将很快回归——事实上,现在在香港已经是这样。”
艰难时刻:从画廊主到全行业
4月下旬,《洛杉矶时报》针对当地画廊发起调查,共35家画廊回应,其中四分之一的画廊(9家)称如果短期内疫情无法好转,画廊将在年内面临永久性关闭,另5家称有可能关闭画廊。
一位香港画廊业者告诉澎湃新闻,1月底疫情爆发以来,除春节假期外,香港本土画廊就其所知有一半以上保持开业又或是采取预约参观,部分画廊临时关闭期均不足一个月。“在和我交流的约10家本土画廊中,有画廊减薪了20%,有画廊实施短暂无薪休假,一周内放假一两天,暂时没有听说裁员。”这位业者透露。
据ARTnews网站报道,4月9日下午,“超过25名纽约佩斯画廊职员收到通知,因新冠疫情影响艺术市场,该日起至8月中旬执行无薪休假。无薪休假职员人数约占纽约旗舰画廊职员的四分之一。”此外,佩斯大幅削减了最高级人员的薪水。佩斯画廊是全球顶级画廊,在三大洲设立6处空间,香港是其中之一。ARTnews报道称,其他画廊也开始裁员、无薪休假和减薪。厉为阁画廊在纽约、香港、伦敦和苏黎世设有空间,一名员工向ARTnews证实了厉为阁的休假措施。
佩斯画廊主席兼执行总裁马克·格里姆彻(Marc Glimcher)本人在3月出现新冠病毒症状,一度“呼吸变得非常困难”,直到与病毒抗争32天后才感到基本恢复。
线上交易:深挖客户还是挑战传统?
采访中,大卫·卓纳告诉澎湃新闻,3月“线上巴塞尔”期间,画廊创下了史上最高在线销售记录260万美元,作品出自1953年出生的女性艺术家马琳·杜马斯(Marlene Dumas)。女性、种族、病态、死亡是杜马斯经常涉猎的题材。“线上巴塞尔”销售中,卓纳画廊共取得620万美元成交额。
在疫情催化下,几乎所有画廊都上线发力。高古轩最新一届“线上展厅”对接线上版弗里兹纽约艺术博览会;豪瑟沃斯投递“H&W快件”,除了常规线上内容,还推出“线上虚拟实境展览”(Online VR Exhibition),誓把VR玩转的还有伦敦画廊主Victoria Miro之子Oliver Miro和里森画廊,此外Massimo De Carlo也发布了VR展厅。
有评论称:“线上的战场是一个强者更强、赢家通吃的游戏,拥有更多资源及更快反应速度的画廊能够更快抢占藏家资源。”
卓纳线上销售总监埃琳娜·索博列娃(Elena Soboleva)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大约超过40%的线上问询来自画廊的新客户。画廊在线上卖出的最贵的15件作品的买家全部来自画廊不具备实体空间的地区,包括阿姆斯特丹、东京、布鲁塞尔、休斯敦、马德里、迈阿密、慕尼黑、旧金山和多伦多。”豪瑟沃斯总裁伊万·沃斯(Iwan Wirth)则向澎湃新闻透露,随着其线上展览的举办,乔治·康多(George Condo)与拉希德·约翰逊(Rashid Johnson)的作品在数分钟内便售出,珍妮·霍尔泽(Jenny Holzer)纪念世界地球日的限量版画同样如此,画廊将这件作品的10万美元收益捐给了慈善组织。
大卫·卓纳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大约四五年前,他已经感到网络销售大有前景,除了巴塞尔、弗里兹等大型展会,一般的地区型展会很难吸引全球客户,创造六间画廊以外的第七个艺术空间“网上画廊”便成为必然。不过,他用“至关重要”描述实体空间,“毫无疑问,我希望有实体空间,未来实体与网络空间的关系是肩并肩。”
对于豪瑟沃斯来说,“线上”并不局限于交易平台。“事实上,它在我们超过80%的业务中扮演了关键角色,”沃斯在邮件中告诉澎湃新闻,“许多决定的准备和做出都是基于数字化体验。”去年,豪瑟沃斯成立了全球数字化团队,尝试将互联网作为自己的又一个“全球空间”。不久前,画廊启动了“艺研室”项目,探索艺术与技术的交汇。其首项举措便是引入VR展览模式。这些探索都早于新冠爆发前,“‘艺研室’始于2018年,旨在减少画廊全球办展所留下的碳排放足迹,并且让观众能够在各自所在的语境下体验展览,而不必出行。”这一项目无疑在疫情期间获得了更大的意义和必要性。
“最佳的线上体验是补充,而非替代人们走入画廊面对面交流的过程,”沃斯补充道。
香港画廊协会名誉主席、李安姿当代空间总监李安姿向澎湃新闻表示,任何网络平台都无以替代实体画廊,网络是必要的也是辅助。目前她的画廊网上销售均价在2万至3万美元,网上最高售价约为7万美元。
数据显示,目前线上画廊作品售价在2000美元至200多万美元不等。关于网络带来的价格透明优势是否将挑战传统画廊业的操作,还需继续观察。
同业互助:界限的突破
随着香港限制社交措施或将结束,画廊正在酝酿新动作。
李安姿告诉澎湃新闻,目前香港画廊协会有45家画廊会员,包括本地及国际画廊,“自2月初,协会开始与本地非盈利机构沟通,这些机构与商业画廊的合作过去仅限于教育性项目,但考虑到今年的困难,非盈利机构这次也非常支持画廊。限制社交政策(编注:目前“限聚令”截止日为5月7日)结束后,亚洲中心将重新开放,为画廊提供20多个室外展位摆放雕塑,近一段时间的网上宣传收效不错。6月中下旬,画廊协会还将与香港大馆合作,大馆将提供2个场馆,画廊将推出小型艺术展览和销售,目前画廊正在申请参展。因为有香港画廊协会协调,香港本地画廊形成了共同体来应对疫情。”李安姿还表示,每年暑假画廊通常休息,但考虑到今年无法外出,她将调整季节性经营习惯,在七八月持续推出展览和活动。
疫情期间,卓纳画廊推出全新《平台》(Platform)项目,为不同城市中的中小型画廊提供展出艺术家作品的机会,目前已先后推出《平台:纽约》,《平台:伦敦》和《平台:洛杉矶》,未来还有一系列规划。在《平台:纽约》中,12家地处纽约的画廊免费“入驻”卓纳平台,每间画廊展出1位艺术家的2件作品,稍显克制的画廊和作品数量“让访问者不至于被信息淹没,也能容易看到作品”卓纳对澎湃新闻说。
12间入驻画廊共享卓纳客户,但卓纳不收取费用及佣金。卓纳告诉澎湃新闻,“《平台:纽约》期间销售强劲,网站访问量在开幕的周末达到2万人次。”
他还告诉《纽约时报》,邀请画廊入驻的想法来自他在画廊工作的儿子卢卡斯(Lucas)、女儿马琳(Marlene)以及其他年轻员工,“就好像,‘嗨,朋友们,到这儿把画挂上墙’。”
平台成员之一,47 Canal创始人奥利佛·牛顿(Oliver Newton)对《纽约时报》说:“在此困难时期,我们对所有团结一致的做法表示感激。”
据《纽约时报》报道,在洛杉矶,一些画廊自发组建营销网站galleryplatform.la.,并成立洛杉矶画廊协会,作为该地区唯一的艺术经营者联盟,诞生于疫情的协会计划长期发展。洛杉矶画廊协会现有60家画廊,既包括高古轩、豪瑟沃斯这样的蓝筹画廊,也有本地小型画廊。5月15日起,每家画廊将每隔6周在网站展出一小批作品。网站不提供商务功能,但显示价格并链接到各自画廊。在Instagram上,也将发布重点展品和虚拟参观。洛杉矶画廊协会不会收取会费,网站已筹集到5万美元的创建及运营费,入会的画廊也将派出员工参与工作。
“这一联盟让更多的洛杉矶画廊聚集起来,而非从中挑选若干。”沃斯在采访中说道,“这一项目与我们的城市与艺术家有着长远关系,我们很高兴成为一份子,这让我们联想到画廊的早期。”
从香港到洛杉矶,从蓝筹画廊到中小型画廊,可以看到所有画廊都在努力自救和突围,无论是挣扎,互助还是打破传统格局,都在漫长疫情中创造机会,蓄势待发。
厉为阁认为,2008年的危机刺破超涨泡沫,回归原本价值,2020年此刻,表面哀鸿遍野,但艺术品价格并没有调整,需求只是暂时不踊跃,现在彷佛是艺术圈的大长假。
佩斯画廊总裁格里姆彻在4月初的一篇公开文章《马克·格里姆彻(Marc Glimcher):与COVID-19相处的一个月》中说:“目前,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让一切基于当下,并重新考虑某些并不太可持续发展的做法的可行性:新的定价、过度营销、迎合投机商、相互破坏的竞争、精心设计的拍卖记录以及绝望地寻找资金并花掉它们,只为了证明自己有钱可花。”
“我始终相信艺术与生活不可分割。面对充满挑战的时刻,人们总会从艺术家与其他有创造力的人那里寻获得鼓舞。”谈及疫情的影响, 沃斯这样回复道,“我相信市场会在适当的时候恢复,而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将改进方法,让艺术更易亲近。”
大卫·卓纳、格里姆彻与沃斯都提到了“创造力”一词,这是艺术家、艺术工作者的本质之一。正如格里姆彻所说:“在这场危机中,许多宝贵的生命消逝了,而更多的生命被巨大的悲痛永久地留下了伤痕。我们必须让我们的康复有所意义。这种康复——我们的康复——可能是漫长而复杂的,但输赢与否,将取决于我们是否有能力去抗拒那些破坏和侵蚀我们创造力的事物,去拥抱和保护真实,去坚持和启发我们的生活和艺术。”